
张居正立在文华殿中央,阳光透过窗棂斜照进来,在他紫袍上投下斑驳光影。时值万历七年深秋,殿前银杏已然金黄,秋风过处,片片落叶如金蝶飞舞。
“陛下,”张居正的声音在空旷殿内回响,“臣以为清丈田亩之策,当行于江南富庶之地而后推广全国。若贸然同时推行,恐生民变。”
万历帝端坐龙椅之上,年仅十七的帝王面容略显稚嫩,眼中却闪烁着超越年龄的锐利。他微微颔首,正欲开口,殿外突然传来一阵浑厚钟声。
“当——”
张居正话语戛然而止,眉头微蹙。
“当——”
第二声钟鸣接踵而至,张居正衣袖无风自动,手中奏疏轻轻颤抖。
“当——”
第三声钟响,张居正面色骤然苍白如纸,额上渗出细密汗珠,踉跄后退半步,扶住身旁朱红殿柱。
万历帝霍然站起:“先生何以至此?”
殿内侍立的太监宫女无不屏息凝神,空气陡然凝重。张居正深吸一口气,欲言又止,最终俯身跪地:“陛下恕罪,臣...臣失态了。”
“钟鸣三声,何至于让先生惊骇至此?”万历帝步下丹陛,亲手扶起首辅,“莫非这钟声中有何隐情?”
张居正站稳身形,用衣袖轻拭额角冷汗,声音却依然微颤:“陛下...此钟非寻常报时钟,乃宫中急变警示。三声连鸣,意味着...意味着皇城内有紧急军情。”
话音刚落,殿外传来急促脚步声,锦衣卫指挥使刘守有疾步进殿,单膝跪地:“陛下!辽东八百里加急!”
万历帝接过奏报,展开阅毕,脸色亦是一变:“建州女真首领王杲,率部犯边,已破抚顺关,辽东告急!”
张居正闭目片刻,复又睁开时已恢复平日的镇定:“陛下,臣请即召兵部、户部尚书,商议对策。”
万历帝点头允准,目光却仍停留在张居正苍白的脸上:“先生方才之色变,似乎不止因军情紧急?”
张居正微微一顿,终是叹息:“陛下明鉴。臣闻此钟声,想起嘉靖二十九年之事。那时臣尚在翰林院任编修,同样三声钟鸣,引来的是俺答汗兵临城下,围困京师八日。那钟声...与今日如出一辙。”
殿内陷入短暂沉默。万历帝若有所思:“先生是担心历史重演?”
“臣更忧心的是,”张居正压低声音,“朝中或有知情者,借此钟声提醒臣——新政推行,已触怒太多利益,边患或为内忧之征兆。”
当夜,张居正府邸书房烛火通明。
管家游七轻手轻脚添上新茶,见主人伏案疾书,不敢打扰,悄然退下。张居正写完最后一行字,放下毛笔,揉了揉眉心。窗外秋风呼啸,卷起满地落叶。
“父亲。”长子张敬修推门而入,面带忧色,“今日宫中之事,已在朝中传开。有言官私下议论,说父亲闻钟色变,有失首辅威仪。”
张居正冷笑:“威仪?若重演庚戌之变,什么威仪都是空谈。”他站起身,踱至窗前,“敬修,你可知嘉靖二十九年那场变故?”
“孩儿略知一二。俺答汗率蒙古铁骑长驱直入,兵临北京城下,朝野震动。”
“不止如此。”张居正目光深远,“那一役暴露了大明军备废弛、边防空虚的真相。严嵩当权,只顾敛财,边关将士粮饷被层层克扣,盔甲兵器陈旧不堪。俺答围城八日,京城几不能守,最后竟是以重金贿赂方使其退兵,奇耻大辱!”
张敬修肃然:“父亲推行考成法,整顿吏治,清丈田亩,改革税制,不正是为避免重蹈覆辙?”
“正是。”张居正转身,烛光在他脸上跳跃,“但改革触动利益,比触动灵魂还难。清丈田亩,触及的是王公贵戚、地方豪强的根本利益;考成法,让那些尸位素餐的官员再无藏身之地。今日钟声,或许是有人在提醒我——若不知进退,边患可能成为倒张的利器。”
“父亲怀疑...辽东军情背后有人操纵?”
张居正没有直接回答,而是从书柜暗格中取出一封密信:“这是蓟镇总兵戚继光前日送来的密报。他察觉辽东军饷发放有异,部分军资去向不明。若边关将领中有人被收买,故意纵容女真犯边,以制造危机...”
话音未落,门外传来游七的声音:“老爷,冯保冯公公到访。”
张居正与张敬修对视一眼:“请冯公公到正厅,我即刻便到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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司礼监掌印太监冯保深夜来访,神色凝重。屏退左右后,他低声道:“张先生,今日钟声之事,东厂已查明一些端倪。”
“愿闻其详。”
“撞钟的小太监昨日收到家中来信,其父因清丈田亩被查出隐瞒田产,被地方官惩处。今日当值,他听闻辽东军报将至,便提前撞钟。”冯保顿了顿,“但蹊跷的是,辽东军报原本应在未时送达,却提前了两个时辰。”
张居正眼神一凝:“有人故意调整了军报送达时间,配合钟声制造恐慌?”
“正是。”冯保压低声音,“更可疑的是,兵部昨日便已收到辽东急报,却延迟至今日午后方才呈送。若老奴所查无误,兵部右侍郎刘一儒与此事或有牵连。”
刘一儒是朝中保守派的代表人物,多次公开反对张居正的改革措施。
张居正沉默良久:“冯公公,此事暂时不宜深究。”
冯保愕然:“先生之意是...”
“若此时追究,必引发朝堂党争,反而分散应对边患的精力。”张居正沉声道,“女真犯边是实,无论背后有无推手,当务之急是调兵遣将,稳固边防。”
冯保叹息:“先生胸怀,老奴佩服。但此事若不了了之,恐怕那些人会变本加厉。”
“自然不会不了了之。”张居正眼中寒光一闪,“待边关稳定,再清算不迟。眼下还请冯公公助我一事。”
“先生请讲。”
“劳烦东厂暗中保护戚继光将军及其家人安全。边关战事一起,戚将军必是关键人物,恐有人对他不利。”
冯保郑重点头:“老奴明白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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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日后的朝会上,关于辽东战事的争论激烈异常。
兵部尚书方逢时主战:“建州女真不过数千之众,应即刻调集辽东、蓟镇兵马,一举歼灭,以儆效尤。”
户部尚书王国光却忧心忡忡:“军费从何而来?去岁河南大旱,今春江淮水患,国库本已吃紧。若大规模用兵,恐难以为继。”
“王尚书此言差矣!”刘一儒出列,“边关告急,岂能因银钱之事踌躇不前?当年庚戌之变,正是因朝廷吝于军费,导致边防空虚,才有俺答兵临城下之辱。”
这话明显暗指张居正的财政政策。殿内气氛陡然紧张。
张居正缓缓起身,声音平静却穿透整个大殿:“刘侍郎提及庚戌之变,倒是提醒了本官。当年之败,表面是军费不足,实则是吏治腐败、军备废弛。若只知增税加赋充实军费,而不革除军中积弊,再多银两也是填无底洞。”
他转向万历帝:“陛下,臣有三策。其一,调戚继光部精锐三千北上,增援辽东;其二,命辽东总兵李成梁固守待援,不可贸然出击;其三,彻查近三年辽东军饷发放、军械补给记录,凡有贪墨克扣者,无论官职,军法处置!”
刘一儒面色微变:“张阁老,大战在即,查办将领恐动摇军心...”
“正因大战在即,才更要整肃军纪!”张居正声音陡然提高,“戚继光将军曾言,‘兵不在多而在精,将不在勇而在谋’。若将领贪墨军饷,士兵饥寒交迫,纵有百万大军,也不过乌合之众!”
万历帝点头:“先生所言极是。准奏!”
退朝后,张居正回到文渊阁,方逢时已在等候。
“元辅,”方逢时神色忧虑,“彻查辽东军务之事,恐怕阻力不小。辽东将门盘根错节,李成梁虽为总兵,也未必能完全掌控。”
张居正展开一幅大明舆图,手指划过辽东至蓟镇一线:“正因如此,才派戚继光北上。南兵北调,正可打破当地将门的利益网。”他顿了顿,“方尚书,你以为今日朝会上,刘一儒为何极力反对整肃军纪?”
方逢时一怔:“莫非...”
“查军饷,可能会查出某些人与辽东将门的不当往来。”张居正目光深邃,“改革如逆水行舟,不进则退。这些人不敢直接攻击新政,便借边患施压。若我们应对失当,他们便有理由要求暂停清丈田亩、甚至废除考成法。”
“那元辅为何不趁此机会,将刘一儒等人一并查处?”
张居正摇头:“治大国如烹小鲜,火候不到,强行翻动只会烂在锅里。眼下边关危机是实,若朝堂内斗不休,必然给女真可乘之机。当以大局为重,先御外敌,再整内务。”
方逢时长揖到地:“元辅深谋远虑,下官佩服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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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月后,辽东战事陷入胶着。戚继光率部抵达后,稳住了防线,但女真骑兵来去如风,难以彻底剿灭。
这期间,张居正的压力与日俱增。反对改革的官员们借战事频繁上书,或质疑清丈田亩耗费人力影响军需,或指责考成法过于严苛导致官员不敢任事。更有甚者,暗地散布流言,称边关不稳是因张居正改革触怒天意。
这日深夜,张敬修匆匆走进书房:“父亲,刚收到密报,刘一儒与几位御史连日密会,似在策划联名上书,要求暂停清丈田亩,集中财力应对边患。”
张居正放下手中的《资治通鉴》,面色平静:“他们终于等到机会了。”
“父亲,若让他们联名成功,恐在朝中形成声势...”
“那就让他们联名。”张居正出乎意料地说。
张敬修愕然:“父亲?”
张居正站起身,从书柜中取出一叠文书:“这一月来,我让都察院暗中调查各地清丈田亩实情。这是十三省的报告,数据显示,清丈后朝廷田赋增加了两成,而这些新增税赋,七成来自王公贵戚、地方豪强先前隐瞒的田产。”
他抽出一份特别标注的册子:“这是刘一儒家乡湖广的明细,仅他刘氏一族,便查出隐田八百顷。若此事公之于众,你说那些联名上书的官员,还有何颜面要求暂停清丈?”
张敬修恍然大悟:“父亲早有准备!可是...此时公开这些,不怕引发更大反弹?”
“所以时机很重要。”张居正目光如炬,“待戚继光传来捷报,边关危机缓解,便是公开这些数据的最佳时机。届时,那些以边患为由反对改革者,将不攻自破。”
正说着,游七匆匆来报:“老爷,宫里来人了,陛下急召!”
张居正心中一紧,立即更衣进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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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华殿内灯火通明,万历帝来回踱步,见张居正到来,急道:“先生,蓟镇急报,女真分兵一部,绕道蒙古,试图从古北口突破长城防线!”
张居正迅速浏览军报,沉吟道:“陛下勿忧。戚继光在蓟镇经营多年,长城防线固若金汤。女真此举,恰说明他们在辽东正面战场已无计可施。”
“可是万一...”
“没有万一。”张居正斩钉截铁,“臣愿以首辅之位担保,古北口绝不会失守。若陛下许可,臣请亲赴蓟镇督师!”
万历帝震惊:“先生年事已高,边疆苦寒...”
“正因臣年事已高,才更应前往。”张居正目光坚定,“臣要亲自告诉三军将士,朝廷与他们同在;也要亲眼看看,改革新政在边关施行如何;更要让那些企图借边患阻挠改革的人看看,张居正宁可战死沙场,也绝不退缩半步!”
万历帝动容,良久方道:“朕准奏。但先生必须答应朕,平安归来。”
三日后,张居正离京北上。消息传出,朝野震动。首辅亲赴前线,在本朝已百年未见。
离京前夜,张居正召来次子张嗣修:“为父北上期间,朝中事务你需多加留心。若刘一儒等人联名上书,不必阻拦,收集好所有签名即可。”
“父亲真要去冒险?”张嗣修忧心忡忡,“边关刀剑无眼...”
张居正望着庭院中那棵老槐树,落叶在秋风中盘旋:“嘉靖二十九年,俺答围城,我亲眼见过百姓流离失所,听过妇孺哀哭。那时我便立誓,若有朝一日执掌朝政,定要强军固边,不让悲剧重演。”他转身看着儿子,“改革从来不易,但若因畏惧阻力而止步不前,才是对天下苍生最大的辜负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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蓟镇总兵府,戚继光见到风尘仆仆的张居正,既惊又敬:“元辅亲临,三军振奋!”
张居正卸下披风,直奔主题:“古北口防务如何?”
“已按元辅‘空心敌台’之法加固,女真骑兵不足为虑。”戚继光展开布防图,“末将担心的是辽东。据探子来报,女真各部正在集结,恐有大动作。”
“李成梁那边情况如何?”
戚继光面露难色:“李总兵作战勇猛,但辽东军中确有积弊。按元辅之命清查军饷,已发现多处亏空,涉及将官十七人...”
“依法严办,绝不姑息。”张居正语气坚决,“边关将士浴血奋战,若连粮饷都被克扣,何谈保家卫国?”他顿了顿,“戚将军,你可知朝中有人借边患之事,要求暂停新政?”
戚继光愤然:“荒谬!末将驻守蓟镇十年,亲眼所见,正是元辅推行的一条鞭法、清丈田亩,让朝廷有了充实边关的财力。若无新政,只怕军饷拖欠更甚,何来稳固边防?”
张居正欣慰点头:“有将军此言,居正此行值了。明日,我欲亲巡长城防线,将军可否陪同?”
“末将荣幸之至!”
次日清晨,张居正登上了古北口长城。朔风凛冽,吹得他紫袍猎猎作响。极目远眺,塞外草原已见初雪,天地苍茫。
“元辅请看,”戚继光指向远处的烽火台,“自嘉靖二十九年后,长城防线已全面重建。每三里一墩,五里一台,昼夜有人值守。女真骑兵再快,也快不过烽火传讯。”
张居正抚摸着冰凉的城墙砖石:“这一砖一石,都是百姓血汗。我们居庙堂之高,每一道政令,都关系着这防线的稳固,关系着千万黎民的安危。”
正说着,一骑快马从关内疾驰而来,信使翻身下马:“报!辽东捷报!李成梁总兵在清河堡大破女真主力,王杲败走!”
戚继光大喜:“好!元辅,辽东危机解除了!”
张居正却神色平静,仿佛早有所料:“传令李成梁,不可深追,巩固防线为上。另,将此前查办的贪墨军饷将官名单,与捷报一同发往京城。”
戚继光瞬间明白张居正的用意——边关大捷之时,正是整肃军纪的最佳时机,无人能以“动摇军心”为由反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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半月后,张居正返京。朝会上,气氛微妙。
刘一儒果然率先发难:“陛下,张阁老离京期间,臣等联名上书,恳请暂停清丈田亩,集中财力应对边患。现有五十六位官员署名在此。”说着呈上一份奏疏。
万历帝接过,未立即表态,而是看向张居正:“先生刚从边关归来,有何见解?”
张居正出列,不急不缓:“陛下,臣在蓟镇时,曾问守边将士最需要什么。他们答:一需足额粮饷,二需精良兵器,三需公平升迁。而这三者,皆赖朝廷财政充裕、吏治清明。”他转向刘一儒,“刘侍郎要求暂停清丈田亩,可知清丈后新增税赋,正用于边关将士粮饷、兵器更新?”
刘一儒辩解:“边关危急,非常时期当行非常之法...”
“那刘侍郎可知,”张居正声音陡然转厉,“你家乡湖广刘氏一族,隐瞒田产八百顷,仅此一项,每年便少缴税粮四千石?这些粮食,足以供养一千边关将士一年!”
满殿哗然。刘一儒面色惨白:“这...这是污蔑!”
“是否污蔑,有清丈田册为证。”张居正从袖中取出册子,“不仅是湖广刘氏,联名上书中三十七位官员的家族,均查出大量隐田。总计隐田两万顷,每年漏税十万石!”
殿内死一般寂静。张居正继续道:“边关将士在前线浴血奋战,后方却有人隐瞒田产、逃避税赋,致使军饷不足。事到如今,不思悔改,反而以边患为由,企图阻挠清丈,继续中饱私囊。此等行径,与通敌何异?!”
“陛下!”刘一儒跪地,“臣绝无此意,臣只是...”
“只是什么?”万历帝冷冷打断,“只是觉得边关战事可成为党争工具?只是认为可以借此要挟朝廷?”年轻皇帝站起身,目光扫过群臣,“张先生亲赴边关时,尔等在做什么?联名上书,阻挠新政!戚继光、李成梁在长城内外浴血奋战时,尔等家族却在隐瞒田产,逃避税赋!”
他抓起那份联名奏疏,重重摔在地上:“这份奏疏上所有署名者,罚俸一年,隐田税赋十倍补缴!刘一儒,革去侍郎之职,回乡闭门思过!”
处置之严厉,令满朝震惊。张居正心中轻叹,知道这场胜利虽大,却也树敌更多。
退朝后,万历帝单独留下张居正。
“先生今日是否觉得朕处置过严?”
张居正摇头:“陛下英明。新政推行至此,已无退路。若此次退让,今后再难推进。”
万历帝点头,忽然问道:“先生那日闻钟声色变,真的只是因为想起庚戌之变?”
张居正沉默片刻,终是坦白:“陛下,钟声让臣想起的,不仅是外敌,更是内忧。嘉靖二十九年之败,外因是俺答入侵,内因却是严嵩专权、朝纲败坏。今日之大明,外有女真犯边,内有既得利益者阻挠改革。那三声钟响,如同警钟,提醒臣改革之路荆棘密布,稍有不慎,便可能前功尽弃。”
“那先生可曾后悔推行新政?”
“从未后悔。”张居正目光坚定,“臣少年时读《岳阳楼记》,范仲淹先生‘先天下之忧而忧,后天下之乐而乐’之言,至今铭刻于心。改革虽难,却是强国富民必由之路。纵使身前身后骂名滚滚,臣亦无悔。”
万历帝动容,亲自为张居正斟茶:“有先生在,朕心甚安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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秋去冬来,万历八年的第一场雪覆盖了紫禁城。
张居正站在文华殿前,望着漫天飞雪。一年前的那三声钟鸣,似乎还在耳边回响。这一年间,辽东战事平息,女真暂时臣服;清丈田亩继续推行,国库日益充实;考成法严格执行,吏治初见成效。
但他知道,真正的挑战还在后面。改革越深入,阻力越大。今日朝会上,已有言官隐晦批评他“权倾朝野”、“有震主之威”。
游七为他披上貂裘:“老爷,天寒,回屋吧。”
张居正摇头:“你先回去,我再站一会儿。”
雪花落在他的鬓角,与早生的华发融为一体。四十五岁的首辅,已显老态。他知道自己时间不多,必须在新政根基稳固前,培养起能够继承改革事业的力量。
“父亲。”张敬修走来,撑起油纸伞,“冯公公派人传话,说太后对近日弹劾您的奏疏颇为关切,问是否需要压一压。”
张居正摇头:“不必。言官风闻言事,是其职责。若连批评都听不得,新政与旧弊何异?”
“可是...”
“敬修,”张居正打断儿子,“为父问你,若有一天,我不在了,新政可能继续?”
张敬修一愣,随即坚定道:“父亲开创的事业,孩儿必誓死维护。”
张居正欣慰一笑,却又摇头:“个人之力终有限。新政要长久,需形成制度,深入人心。”他望向太和殿方向,“最关键的是,要让陛下真正理解改革的意义,从心里认同新政。如此,即便没有张居正,改革之路也能继续。”
雪越下越大,覆盖了宫殿的金顶红墙,仿佛要将一切纷争暂时掩埋。但张居正知道,雪化之后,斗争还会继续。改革的道路从来不是坦途,就像这冬日里的紫禁城,表面平静,底下却是各方势力的暗流涌动。
钟声可以预警危机,却不能消除危机。真正的长治久安,需要一代代人坚持不懈的改革与建设。而他,只是这条漫长道路上的一个行者。
“回吧。”张居正转身,紫袍在雪地上拖出一道痕迹,“明日还有早朝,还有奏疏要批阅,还有新政要推进。”
雪夜中,首辅府邸的灯火亮至天明。而那三声钟鸣,已成为张居正心中永远的警钟,提醒他不忘初心,砥砺前行。无论前路还有多少艰难险阻,改革的车轮一旦启动,便再难停止。这是一个首辅的使命,也是一个时代的必然选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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